从时间跨度上来看,希望收养被弃女婴的电线日起基本没断过,直到记者截稿前还有零星电话打来,有的甚至来过两三遍电话,这些人中有从事家政等行业的打工人,也有夫妻双博士的教授、高工等知识分子。

　　50个家庭从分布地域上来看,山东省外共计10个,占比20%；山东省内除青岛外共计14个,占比28%；青岛市内共计26个,占比52%。其中,最西可达重庆,南边可达安徽,最北边的家庭来自黑龙江省的黑河。想通过96663热线领养女婴的家庭,分布之广远超想象,一方面说明半岛全媒体影响力之大,一方面也映射出希望领养家庭之迫切。

　　“看着就觉得特别可怜,现在家家都把孩子当成宝,即使得了非常不好的病,倾家荡产都得给治,何况是个健康的孩子呢。”黑河的姜女士曾到青岛旅游,在半岛都市报微信公众号上看到被弃女婴的报道,立即就想到了自己的同事,同事不能生育,但跟丈夫感情很好,两个人也一度认可了这种无孩生活,但是时常还会叹息“日子过得少了些滋味”。

　　所有领养人均表示,非常想收养这个女婴,而且从物质到心理上,都已经做好了准备。记者特别留意到,打来电话想要收养女婴的人中,奶奶——想帮儿媳收养的,有3人,占比6%；帮亲戚朋友等询问收养的有8人,占比16%；想通过领养孩子圆爸爸梦的有7人,占比14%；想通过收养孩子实现妈妈梦的有32人,占比64%。数据显示,妈妈梦对于女性来说尤为重要,而婆婆也相当渴望含饴弄孙。

　　采访中,日照农村一个大姨给记者留下了深刻印象,她应该是瞒着儿子儿媳打来电话的,因为记者做电话回访时,接电话的是其儿子,对方听到“女婴”这词显然有些蒙。大姨的儿子34岁,结婚6年没有孩子。

　　记者问这位日照大姨:“您知不知道咱们国家的收养规定?”大姨用浓重的当地口音答道:“那咋能不知道,俺一直打听着想领养个小女孩。”其实细问下来,她了解的收养规定都是从街坊那里道听途说而来。记者问她对领养的孩子有啥要求不?她说:“必须女孩,必须健康。”

　　在接受采访的50个家庭中,因为自身没有孩子而表达收养诉求的,多达37个,占比74%,全部为不能生育的家庭。其实,自身没有孩子的家庭还可以细分为不能生育和不想生育两种,或许不愿生育的家庭,本身数量就微乎其微,他们的收养意愿就更低,因此在数据中没有体现。

　　已婚已育,也就是已经有孩子还想收养的有10个家庭,占比20%。接着再细分,这10个家庭全部只有一孩,有女孩的家庭4个,这类家庭是不能再生或不愿再生；有男孩的家庭6个,这种家庭除了不能再生或不愿再生因素外,还有不敢再生的因素,就如一个妈妈跟记者说的那样:“再生个女儿当然皆大欢喜,如果再生个儿子,上学、买房、结婚……养不起啊。”这既是玩笑,也是现实。

　　失独家庭有3个,占比6%。单从数据来看,失独家庭有收养意愿的占比很低,但必须注意的是,统计数字有时候是会“骗人”的,失独家庭并非领养意愿不强,只是不愿与外人道也,人到中年痛失爱子爱女,他们更多选择了默默承受。人口学家按照数据估算:中国15岁至30岁的独生子女总人数约有1.9亿人,这一年龄段的年死亡率为万分之四,因此,每年约产生7.6万个失独家庭。按此推算,中国当前失独家庭或超百万。

　　在所有被访者中,多数提到了“觉得被弃女婴可怜”,但这并非收养的充分理由。全部50个家庭中,只有一位是25岁的年轻妈妈,她有一个半岁女宝宝,表示原本没有领养需求,但是看了被弃女婴的照片,突然就非常想要收养这个孩子。其余49个家庭,对领养孩子这件事儿皆酝酿已久,已有子女的表示向往了许久,失独家庭和不能生育家庭中,有的自己到儿童福利机构打探,有的发动亲朋寻找可收养的孩子……

　　面对这一问题,去除表述不明的家庭外,有20个家庭表示收养对象必须是女孩,男孩就不要了,占比50%；有12个家庭表示“时代不同了,男女都一样”,占比30%；有8个家庭表示最好是女孩,占比20%。数据传达出这样的信息:对于收养家庭来说,女孩才是贴心小棉袄,男孩似乎不香了,无论对于城市还是乡村,曾经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思想已不存在。

　　“女孩长大就嫁出去了,跟自己的亲生闺女没两样,但是男孩要在身边一辈子,还要买房买车……”

　　50个领养家庭全部要求孩子必须健康,不想领养残疾或者有疾病的儿童,“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,当然想要个健康的孩子”。而随着社会进步和生育观念转变,现在弃婴现象已经非常罕见,记者查阅公开报道发现,青岛上一次发现弃婴,还是在2018年9月5日,当时是一名健康的男婴。

　　在记者采访的家庭中,至少10个家庭跟所在地的儿童福利院联系过,得到的答复基本一致:没有完全健康的孩子,或多或少存在残疾或疾病,甚至有的直接回答没有可供领养的孩子。

　　采访中,不少家庭表示,已经在民政部门登记排队,四五年了还没排到。甚至有心焦的家庭开始质疑儿童福利机构,“没有关系,不上下打点,想领养个孩子根本没门”。当然,这种说法毫无根据,仅仅是情绪化的表达。

　　“想要的没有,有的不想要,这就不合理。”在采访过程中,50个家庭都认为现行收养政策需要改进。“现在已经放开二胎了,俺们一个孩子没有,想领养一个咋这么难?”对于失独家庭和无法生育的家庭来说,有一肚子的委屈。

　　其实,这一问题一直以来都备受关注,全国两会上也曾有人指出,我国社会收养需求很大,但由于现行《收养法》的一些规定滞后,导致收养条件过高。

　　根据民政部此前公布的数据,近年来全国失去父母和查找不到父母的孤儿数量连续下降,2018年是34.3万人,按此推算,3年后的当下,孤儿数量应当更少,并且按照民政部相关负责人的说法,“目前儿童福利机构养育的被遗弃儿童主体已经转变为重病重残儿童,比例达被遗弃儿童总数的98%”。

　　而与此对应的,有收养需求的家庭数量却非常庞大。根据中国人口协会公布的数据,我国目前有近5000万不孕不育患者,平均每8对育龄夫妇就有1对面临生育困难,不孕不育率高达12.5%至15%。

　　在记者调查的50个家庭中,不能生育的家庭和已婚已育家庭的比例为37:10,如果照此粗略估算,已婚已育但是还想领养孩子的家庭或超1350万。

　　5000万无法生育家庭+1350万已婚已育家庭+100万失独家庭≈6450万家庭,都有潜在的收养需求。

　　儿童福利机构养育的被遗弃儿童数量不断减少,且基本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或疾病,社会上符合被收养条件的——也就是法律规定的家庭确有困难无力抚养的儿童,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保障制度的完善,数量也不会多到哪里去。一方面是有收养需求的家庭基数大,且越来越多；一方面是符合收养条件的儿童基数小,且越来越少,这就是热点背后的深层次问题。